廿夏

*特别崩ooc
*突然时间线倒退

成翠 中

00.

蓝忘机又一次从梦中惊醒。
他静了好一会儿，才分辨出喘息声是他发出来的。冷汗打湿了他的鬓发，雪白的中衣紧贴肉体，客房的被子不算好，裹在身上，有种呼不出气的压迫感。
有人笑了一声，蓝忘机静了片刻，冷冷地开口：“你没有睡吗？”
黑暗的房间内，一个人影慢慢飘过来，从阴影处显露原形，面色苍白阴郁，但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，虽无言，却有一分嘲讽的意味：“蓝公子太蠢了吧，我还需要睡觉吗？您怎么总是问多余的话。”
客房没有点蜡，这个人就站在月光底下，蓝忘机默默同他对视，注意到他没有穿鞋，于是道：“鞋呢？”
这个人打了个哈气：“不太想穿，脱掉了。”
闻言，蓝忘机掀开一旁被子，却见这不算宽的榻上，除了蓝忘机，还躺着一个人。
这个人面色惨白，五官艳丽，双手安安分分的压在腹间。
只是，好似熟睡的这个人，却并没有呼吸。
他是个死人了。

蓝忘机手顺着这人的腿往后一摸，果然，本身穿着靴子现在却在床尾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蹬掉的。
蓝忘机是有洁癖的，睡前在这小小的店里也自己烧了水洗洗身体，可是躺在他旁边的这个人，从头到尾毫无生气，蓝忘机出于对死人的尊重，并没有褪去他的衣物。
房间里的那个人影道：“我这张脸长得可真是不错。是不是含光君？”
蓝忘机是个赶尸人，修习过佛法，他名湛，字忘机，号含光，“含光君”三个字本身是个尊称，但被这个人喊出来，却带了股子邪气。
蓝忘机道：“你何时蹬掉的？”
这人道：“哦，我觉得穿着不舒服，就用神识把它脱下来了。你睡得太熟，不好意思叫你嘛。”
听他所言，似乎十分为蓝忘机着想，但蓝忘机知道，和尸体同眠，阴气重，免不得夜夜入梦，只怕自己是一宿没睡好，而这个人就在一旁带笑旁观。
蓝忘机并不拆穿他，“过来睡吧，明日还需赶路。”
那人乐道：“我不睡也不会困。”
蓝忘机静静道：“你是不困，但你的身体困，到时走在路上，又会栽倒不肯走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不情不愿的，这个影子终于走到了床边。按理来讲，死后魂魄出体，不可能再回来，但这人并不是一般人物，蓝忘机不敢说赶过多少尸，至少没有见过如魏无羡一般，魂魄可以轻松的从身体里出来进去的。魏无羡爬回自己的身体上，慢慢的消失不见了。
蓝忘机不知为何，伸出一只手，在魏无羡鼻下微微一探，果然，还是没有一点气息。
空中一个声音：“不是告诉过你，我虽然能回到身体里，但死了就是死了，我魂魄回来也无法起死回生吗？”
蓝忘机默默的伸回手，“抱歉。”
魏无羡毫不在意道：“唉，这点事有什么好道歉的。你怎么这么爱道歉。我不是说过了不要总向我道歉？你怎么总不听劝，你可真是个小古板。对了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，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总叹气，会折寿十年的。我自从碰上你，叹得气快赶上我一年叹得了。唉，你真是我的克星呀。”
他自己说了半晌，蓝忘机不发一言，听他不再说了，才默默接了个“嗯”字。
魏无羡被他逗笑：“蓝忘机，你这个人会不会聊天？你是要噎死我吗？”
蓝忘机闭着眼睛道：“你已经死了。”
魏无羡道：“哦，对不起，我忘了。”
蓝忘机道：“你还会怕折寿吗？”
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，但蓝忘机也知道，对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。想必十年之类的，也不过是眨眼云烟。
魏无羡道：“怕啊，怎么不怕。我就算有上千年的寿命，折寿十年我也会很心疼的。我是个惜命惜福之人。”
蓝忘机不答，身体慢慢放松，刚才的噩梦已经去无踪了，蓝忘机很快就有了睡意，毕竟他不是魏无羡，魂魄游荡人间，他还是要靠双腿走路的。
过了半晌，魏无羡轻轻道：“蓝湛？蓝湛蓝湛？蓝忘机？你醒着吗，你如果醒着，你就嗯一声？含光君？”
均无人应，魏无羡道：“果然睡了！”
他不再说话，操纵着神识，让自己早已僵硬的身体慢慢翻了个身，头正好靠在蓝忘机的肩上，虽然身体没了感觉，但魏无羡还是半真半假的嘟囔一句：“一定很硬。”
虽这么说了，但还是靠在蓝忘机肩上没有动，好似睡着。

02.

第二天早上，蓝忘机微微一动，魏无羡就感受到了。
蓝忘机道：“我去把毛巾拿来。”
魏无羡应了一声，看蓝忘机套上外衣，走到铜盆旁，把毛巾放进盆里浸湿，拧干后走了过来。
今天魏无羡格外的安静，往常蓝忘机一来给他擦脸，他就魂游天外，今天却安分的呆在身体里，看着蓝忘机拿着毛巾，慢慢的擦干净他的脸。
蓝忘机把魏无羡当死人，自然靠的很近。等擦完脸，蓝忘机自己去擦洗，魏无羡就出窍跟着蓝忘机。
魏无羡道：“我们快要到那里了吧？”
蓝忘机道：“嗯。”
魏无羡道：“真的是麻烦你啦。”
蓝忘机淡淡道：“没事。”
魏无羡自觉无趣，但又不想离开，只好一圈一圈的绕着屋子打转。
蓝忘机走过来，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没事。”魏无羡并不停，“我降火呢。”
虽然并不明白作为一团魂魄的魏无羡有什么火可降，但蓝忘机还是淡定的道：“我下楼叫菜，你不要乱走。”
“你拿我当三岁孩子吗？我就算走远了，也会自己找路回来的。”
蓝忘机并不发表任何意见，推开屋门走了出去。

魏无羡等人走了，走回榻旁，看着自己的尸体，长叹一口气。

03.

蓝忘机并不知道魏无羡是怎么死的。
他第一次看见魏无羡，魏无羡就已经断气了，躺在路旁，蓝忘机本来想把他放在附近的义庄里，但他一转身，就听见一个声音喊他：“这位侠士！劳驾！就是你！”
魏无羡对蓝忘机说他想葬在一个湖旁，那里有很多灌木，湖特别漂亮。

只要一直往北走，就可以到了。

到如今，两个人已经走了几个月了，现在已经走到了这片湖的不远处，再翻越一座山就可以到了。
蓝忘机驱尸走在前边，偶尔回头，看见魏无羡正在他身后懒懒散散的走着。
蓝忘机问道：“你走的很慢，是累了吗？”
魏无羡一笑：“不是。与其担心我，不如担心你自己，驱尸不累吗？待会找个地方歇歇吧。”
驱尸确实很消耗体力与精力，但是蓝忘机内力浑厚，此时并没有什么劳累感。但不知为何，他还是答应了。
走到一处平坦地方，蓝忘机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，魏无羡问：“你脱衣服做什么？”
蓝忘机不答，只是把衣服铺到一棵大树的树根处，之后，他的动作，让魏无羡瞪大了眼。
蓝忘机居然把魏无羡的身体抱了起来，放到衣服上。
虽然身体没有感觉，但魏无羡还是感觉自己脸烧起来了：“你你你、你做做做什么！”
蓝忘机不答，放好魏无羡的身体，自己去捡了树枝烧火。
魏无羡在一旁慢慢蹲下来，伸出双手捂脸，好半晌，他才站起来，走到火旁。
蓝忘机已经在那里了，魏无羡默默的走过去也不说话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：“你不是，你不是很讨厌碰别人吗？”
蓝忘机道：“抱死人，没什么。”
魏无羡不知道说什么，哦了一声，收回视线。

03.

魏无羡说那个湖很漂亮，也确实很漂亮。蓝忘机看到的第一眼，就有点被震撼到了。湖水清澈见底，天空和湖泊在远方似乎融为了一体。魏无羡走近了几步，蓝忘机站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。
有很多话想问，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。魏无羡不曾开口提过，蓝忘机也不会开口去问。

这样站了一会儿，魏无羡突然道：“小古板，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呢？”
蓝忘机对他的称呼假装没听到，“回姑苏。”
“还回去呆在寺庙里吗？”
蓝忘机静静反问：“不然如何？”
魏无羡没有回身，“唉，突然觉得不是很舍得你了。”他沿湖走了几步，“你要不要和我葬在一起？”

魏无羡的声音太空灵遥远了，蓝忘机甚至觉得自己是幻听了，怔了一下，道：“什么？”
魏无羡却不再重复了，“你现在走吗？”
蓝忘机想继续刚才那个问题，“你问我，要不要和你葬在一起，是吗？”
蓝忘机似乎很平静，“你知道这在我们眼里，代表着什么吗？”
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。
良久，魏无羡道：“我不是你们。”
蓝忘机没有说话。
魏无羡道：“蓝湛，实话告诉你吧。我，生不是生、死不是死，你可怜我，没有必要，我也不是很需要。你若是，对我是我想的那样，”他看着蓝忘机的眼睛，“你现在走吧。”